Path Robotics在2018年正式成立,但創辦人朗斯伯里兄弟(Andy and Alex Lonsberry)的創業路起源甚早。大約七歲時,兄弟就在父親經營的訂製機車事業中幫忙焊接,對製造業有著深刻切身的認識。
成年後,兄弟攻讀機械工程與人工智慧領域,希望將人工智慧的能力帶入實體世界,真正「建造」事物。打造出能像人類那樣執行焊接工作的機器,成為Path Robotics的目標。
許多人對焊接工作的想像以點焊與單道焊接為主,這也確實是在結構化生產線上可高度自動化的任務。但現實中,近八成的焊接任務仍得靠人工執行。這是因為傳統自動化對誤差的容忍度極小,現實中每個焊縫的角度、縫隙大小與材料的反光情況難以精準控制,邊觀察熔池、邊調整焊槍角度、速度與電流等變數,仍需要經驗豐富的人類焊工才能執行。
本質是軟體公司的Path Robotics在大量真實資料基礎上,訓練出他們稱為「焊接世界模型」(weld world model)的軟體系統,可理解為有能力模擬並預測焊接任務及其成果的AI模型。再加上迭代至第五代的專利視覺系統,裝載於安川電機的機器硬體上,形成一套具有人類焊工般的智慧的焊接手臂。
全球營運執行副總裁倫恩(Mike Renn)向《遠見》形容,「你可以基本上把我們的機器人當作工廠裡的新焊工。」
事實上,是能力更勝人類的新焊工。Path Robotics估計,每隻焊接手臂在單一班次內,可以完成3~4名人類焊工的工作量。更別說在視覺精準度與連續工作持久力上,機器也具有優勢。專攻人類職能市場,機器也能面對不完美環境
要區辨Path Robotics的AI焊接手臂,與存在已久的焊接自動化解決方案之間的差異,「公差」會是一個易於理解的切入點。在汽車生產線上執行點焊任務,可以達到高度精準。這樣的焊接手臂被預先寫定行動軌跡,甚至不必要擁有視覺,也能完美執行工作。但也表示公差範圍極小,可能小至1公釐。
要達到這樣程度的精準,需要在產線上游投入相當資金,打造高度受控的工作環境。而對於重達數噸的大型鋼板,要做到完美對齊幾乎不可能。焊接又是一種不可逆的任務,一旦焊錯,材料可能直接報廢。這些都是過往的焊接機器手臂無力處理的領域。
Path Robotics的焊接機器人擁有結合2D攝影與3D雷射的視覺系統,以及服務客戶逾7年累積的真實數據作為訓練資料的底氣,可以辨識焊縫、規劃路徑,根據熔池大小、流動狀態等現況進行動態調整,公差範圍可達25公釐。
甚至是過往難以攻克的多道焊接,焊接世界模型也能預測每一道焊接的物理性質,做成連續執行三十、四十道焊接的計畫,應付更厚重的鋼材焊接工作。
「我們提供了彈性與前所未有的自動化方案。」倫恩表示,「我們的許多客戶並沒有其他選擇。過去唯一的選擇就是人類焊工。」
除了機器能力,更加擾動自動化市場現況的,可能是Path Robotics的販售模式。與傳統賣斷硬體的機器人大廠迥異,Path Robotics是以純訂閱制提供機器人服務。也就是正在崛起的「機器人即服務」(Robot as a Service)模式。
倫恩指出,這呼應公司核心本質,也對新創的初期成長很有助益。
首先,這易於理解。起初Path Robotics是以月計費,這類似於公司支付人類月薪,也可以更輕易地以人類焊工進行效益換算。
其次,這大幅地降低了客戶的導入風險。客戶不需買斷一台不一定知道如何使用的AI機器人,不需自己雇用AI專家,直到實地試用可行後才需要付費。Path Robotics不僅承諾定期更新軟體,也包括硬體更新,以及未來可能增添的新功能,全都不需額外付費。甚至是安川電機要求的定期上油等預防性維護,也由Path人員執行。「所有人都得到所有的東西。」倫恩說,「這是我們商業模式的核心原則。」
Path Robotics了解,客戶購買的不是機器人,而是「焊接成果」。對此,公司願意在合約保障工作週期與品質。若未能達成業績目標,訂閱費用將因應調整。
佈局國際供應鏈,對「台灣速度」大開眼界
2024年,由謝文暄創立的硬科技創投Matter Venture Partners與Drive Capital領投,台杉、聯發科等企業參與的D輪募資,完成對Path Robotics的1億美元投資。這是過往主要在美國使用現成硬體的Path Robotics邁向國際化供應鏈佈局的關鍵一步。
這條成長之路,已有台灣夥伴同行。短短一年間,Path Robotics從初訪台灣、設計與測試原型,到下量產訂單,業務進展之快,連自認以速度為護城河之一的新創同事們也印象深刻。
在這段時間加入Path Robotics的供應鏈處長Tim Tsai便出身台灣。他在專訪中指出,Path所研發的AI焊接機器人擁有獨特的軟體,因此對硬體的需求也是獨特的,許多元件都需要整體性的評估。例如,哪些零件要客製化?哪些要用現成的?如果要用現成的,該從車用電子、消費電子,還是工業領域裡挑選?
「台灣有著許多不同產業的供應商,有大型的、小型的、品質優秀的、成本低的、性能突出的。」Tim解釋,「這讓我們能更容易、快速地找到及評估潛在的合作夥伴。」
因工作訪問過二、三十個國家的倫恩也表示,對台灣的高生產力及推進業務實質進展速度感到欽佩。但讓他印象最深刻的,是台灣廠商對夥伴的信任與尊重,成為合作關係的基石。
「一個只想收帳款的人不真的在乎(你的成功)。一個與你建立相互尊重的關係的人則會非常在乎。」倫恩說,「這就產生巨大的差異。」
搭上三大產業熱潮,重振「美國製造」
除了資料中心與能源基礎建設,造船是Path Robotics搭上的另一波產業熱潮。這三者都需要大量複雜、高品質的焊接工作,且都在地緣政治的競逐下積極加速發展。
4月,美國總統川普(Donald Trump)簽署意在「恢復美國海上霸權」的行政命令,以重建本國造船能力提升經濟與國安韌性。但美國有一段不小的差距得追趕。2025年間,全球超過60%的造船訂單由中國船廠完成。倫敦的國際戰略研究所海事專家查爾茲(Nick Childs)
估計,中國的造船能力大約是美國的200倍。
長遠來說,Path Robotics的使命是協助美國重振製造能力,焊接只是第一步。這套打造焊接世界模型的方法論,也有機會遷移到其他製造業任務上。倫恩認為,短期內公司仍會專注在優化焊接能力,下一步則會延展到焊接的上、下段任務,例如組裝對接或打磨。
這波AI能力躍進,加上硬體效能提升,許多過往無法自動化的任務,現在都有機會由機器代勞,市場商機既多且廣,催生不少垂直應用的新創團隊。無論在數位或實體世界,可能都在見證一個「最適合建造」的時代來臨。